我的西大三宝(3)

3 南校区的癞蛤蟆

从南校区的东门进入校园,首先会看到一大片绿葱葱的草坪,草坪的中央点缀了几处灌木丛。校园东西中轴线上有一条小路,从东门进去沿此路可直抵模拟法庭,路北的草坪上遗落了一座曾经供校工们居住的庭院,尽管近年几已无人居住,然而如果你在夏季的某个上午经过那大草坪,从东面望去,炙热的阳光已洒满不远处庭院的外墙上,那墙足有两、三米高,而墙后竟伸出几株涨势颇盛的向日葵来,反比墙还高出一米左右。我从没见过如此高的向日葵。

尽管大草坪总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,大学校园里的却例外。常能在上午看到三三两两的校工驾着草坪车在场地中央转圈圈,也许他们没有能创造出麦田怪圈的想象力,但总能看出工人们其实是很热衷于这项工作的。

盛夏逢雨便是幸事,许多住在宿舍中的同学都能不知不觉体会到一觉自然醒的好处。每到此时我都会想起一只住在大草坪里的老友,那老友足足比一个拳头还大,它白天总蛰伏在地表以下的洞穴中,即使到了夜半也很难寻觅到其踪迹——不过,如果到了久旱逢霖,老友就经常兴奋异常得昏了头,时不时蹦跶到大草坪的边缘以外,运气不好的话就刚好和某个路过的冒失鬼撞个正着。

老友俗称癞蛤蟆,汉字中“癞”有凹凸不平的意思,人们往往对对癞蛤蟆不很主流的外表印象深刻,这恐怕是这个有点“不雅”的俗名流传开来的主要原因之一。我第一次见到老友时,恰逢甘霖济旱,夜里十一点多从实验室下来,细雨正绵,大草坪中央飘着一层薄雾。由于临近楼管大妈锁门睡觉,于是步行速度自然而然就有些加快。

这时脚下没留神就踩断一截枯枝——“嘎嘣”一下,紧接着感到脚的前方不远处有个黑影忽然往草坪方向一跃,前进了大概几十厘米。我吓了一跳,赶紧抬脚躲避,借着对面人行道上的路灯一看,原是一只好大的癞蛤蟆。那蛤蟆倒也不惊慌,尽管刚才已是奋力一跳,却没有再急于钻进草丛里,就一动不动了。

次日中午,天早已放晴,气温回升。依旧是从实验室下来,在距前晚不远处又遇到一只肤色稍浅的癞蛤蟆,由于夜晚光照的原因,我并无法确定它就是晚上的那只。只不过,那蛤蟆依旧岿然不动:正如工业光魔的《Rango》一样,当一只变色龙被遗落在西部的戈壁上,瞬间蜕两层皮都是常事了。而癞蛤蟆似乎从未意识到这种危险,依然呆若木鸡。

后来我发现,蛤蟆这种犹如被石化一般,其实恰恰是一种抵御外部危险的正常反应:由于不善跳跃,在行人繁杂的行道上缓缓爬行无疑是十分危险的。同时,蛤蟆亦可以通过长期匍匐以期能作出爆发一跳,以备当真正有危及生命的险情发生时得以逃脱——尽管这在其较受人欢迎的近亲——青蛙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,但对癞蛤蟆来说,却再现了这个物种与其宿命的抗争。

事实上,无论是漫长的文明史,还是现代科学的证据都表明,蟾蜍——这毕竟才是癞蛤蟆的真名,正是人类眼里两栖纲中地位最高的物种之一。中国古代神话中嫦娥居住的月宫广寒,即相传是一蟾蜍化成,因此也常称其为蟾宫,固才有屈原《天问》的“夜光何德,死则又育?厥利惟何,而顾菟在腹?”两问,尤有近代闻一多先生经缜密调查终指出“顾菟”意喻蟾而非兔。可见每晚在月亮上忙不迭捣着不死药的,除了白兔还有蟾蜍啊。在其它一些典故中,更有“金蟾”一说风靡于五行风水之学,民间的热情更是经久不息。

另一方面,传统中医上把蟾蜍的分泌物称为“蟾酥”,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中药材。在国外,一些热带地区甚至专门引进蟾蜍以避农害,收效甚好。

可见,我的这个常年蛰伏南校区大草坪中,昼伏夜出了无数个岁月的蟾蜍老友,早已是声名远播,名满天下了。

(完)